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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實際介於非生非死之間,不同於“人類”之存在。

……這大概是此世苦境正道頭一回見識到鬼差這種原本只存在於紫蛇屋傳說相關的生物。

屈世途駭然倒退三步,如果不是被殷十九拽住衣袖恐怕就要當場跌坐在地上。“這這這這這!”一刀切斷人體,鋒利的鋸齒毫不費力撕扯出內臟,漫天血色伴隨黑衣碎片灑落,但驚懼的尖叫卻並不僅僅只屬於死亡的三人。

……如果不是慕少艾擡手應招得快,血差點就糊了劍子仙跡一臉。

現場至少有三分之一名來襲的黑衣蒙面人屏住了呼吸。鋸齒的刀黑黝黝不知是何材質鑄成,足足有人頭粗細地被一道狂霸身影抓在手裏,那握刀的手骨節畢露根根青筋伴隨巨力湧現幾乎要突破皮膚,仔細一看胳膊竟是由兩條手臂組合而成,臂骨大概在手肘處合二為一,於是伴隨狂吼聲鋸齒長刀再度揮舞起!!!

刀,斬落向地。

大地並未開裂,但震動已向四面八方傳遞!

慕少艾早已拖著仙姬退到劍子仙跡身邊,“哎呀呀”一聲擡起煙管抵住白毛老道後心,顧不得如何一腳頓地,穩住這一方地面。

其餘黑衣人則被這驟然之搖晃使得下盤不穩,便在這瞬息——

“哼哼。”

鬼魅身影現,陰冷之哼聲宛如同時出現在所有人耳中,像是每一個黑衣蒙面人身邊都有銀亮的光芒驟然一閃,銳利的光芒連接成網赫然呈現將整個空間分割之假象!

唰唰唰——

“哎喲餵~~”

半空中一個斷臂掉下來,險些砸到左閃右避的屈世途:“我的老命啊~~~”

那截斷臂就被一張大手接在手裏,手的主人倒拖一柄鋸齒大刀,聽到聲音沖屈世途友好地轉過臉,狂霸青筋凸起的身軀上頂著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嘴巴以上赫然長著五六七八只眼睛,那些鑲嵌在臉頰額頭腦後的白慘慘無神大眼還在眨眼皮,而鼻子處就是兩個出氣的洞。這個“人”咧著一張密密麻麻遠超常人數量牙齒的大嘴,牙關相撞噠噠噠了兩聲,舉起斷臂就往利齒中塞霎時湧出一股鮮血……

屈世途頭皮發麻恨不得這一刻長了翅膀迅速飛走。藥師啊你在打暈仙姬的時候,為什麽不記得連他一起打暈了事啊!!!

白紗蒙面手持綠杖的這一次襲擊事件主事者刁不同這才堪堪站穩身形,但場中黑衣蒙面殺手數量卻已經去了四分之三。

種種駭然雖看不見,但滿場濃郁血腥卻能感受到。噗通噗通,青色的影子不斷閃現就像是一條在空中游走的魚……而伴隨割裂空間的銀亮光芒如旋風般沖天而起,往往能將人體的上半部分卷上天接著下起了碎肉雨……這已不是殘酷所能形容。

而是已將人間化為煉獄!

鬼差豈不正是前往幽冥地獄途中被人為留下的靈魂?

殷十九冷眼旁觀。他一擡頭就看到慕少艾沈沈的雙眼。做醫生的大部分都不喜歡見到有人殘害自己的身體,當年翳流拿生人做實驗,正是踩中某人底線。昔年邪魚曾向慕少艾吐露過鬼差的存在,但親眼見到總是更為震撼吧。

“哎呀呀……”

慕少艾輕嘆一聲。殷十九表情一頓,他險些忘記了,此地名叫琉璃仙境!

“走!”刁不同在聽到牙齒咀嚼肉類的聲音時已是渾身徹底發毛,再也待不下去,一聲喝令轉身倉惶逃走。

剩下的黑衣人心智早已瀕臨崩潰,頓時一哄而散。這其實已被事先料中的一戰真是來得突然,結束得異常迅速。

殷十九嘆,他真是快要被人找上門了。

一時就安靜了下來。

屈世途終於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一把冷汗,卻在感受到地上黏糊糊冰涼感覺後再度一聲慘叫跳起來。

一道青影落地。

第二名黑鬥篷下的人竟是半身沒穿衣裳,從右邊臉頰開始往下漸漸至小腹有半邊身軀被青色銅質取代了肌肉,剩下的那半邊身軀上橫七豎八皆是齒形的針腳,像是身體曾經破碎過又再度被人強行縫合……

這個人一身狂野一落地就先搶走了同伴手裏的肉。

“噠噠噠噠!”被搶走了嘴裏啃著的手臂,看起來簡直有四個胳膊四條腿頭上長滿眼睛的怪物大漢尖牙險些被拽掉,流著血紅口水很不滿地敲擊著牙關——根本合不攏嘴,就算是笑也只能發出噠噠異聲。

“閉嘴!”青銅人陰冷呵斥一句,聲帶像是被破壞過。他丟掉那截被啃得血肉模糊的斷臂,之後一聲不吭地掀起一直被夾在胳膊底下的黑色鬥篷,兜頭將自己罩得嚴嚴實實。至於另外一位……算了,那一位沒有羞恥心。

一片安靜中,有清朗年輕人的聲音慢慢響起:

“曾經有一個人,為覆仇尋求蛇屋幫助。他殺死了自己的數名仇人,但自身也瀕臨支離破碎。”

“在救活他的時候,這個人堅持自身之完整,蛇屋只好花費大代價引入異域機關術,用青銅為肌,鐵石為骨,以蟲絲為線,將五臟六腑縫合連綴,再造新軀。”

殷十九一手捏著下巴,替自己總結:“這只是為了救人。”

“呼呼呼~屈世途,你聽有人在將毒素裹上糖衣~~”

慕少艾一手搖著煙管,一手抵住劍子仙跡的後心頭擡都沒擡。

屈世途終於成功躲到一個沒有血肉的角落,看也不敢看四周:“……藥師啊,我們快些救劍子吧,這這這,這滿地的血——”

“哼哼!”

黑鬥篷下狂野的人再度陰冷哼哼兩聲,不知道收在那裏的武器忽然從鬥篷下揮起一道銳利的風,砰地打翻放在中間的罐子。

一股刺鼻腥氣沖天而起,陶罐破碎,流出來的黑油油液體一接觸到地上的殘肢血液就會騰起小小的赤黃色火苗。火焰無聲瞬息鋪滿地面,又在幾息之間徹底熄滅,只留下更加腥臭刺鼻的白色蒸汽——地上的血和屍體已是消融無痕。

火焰雖然炙熱,只在有血的地方蔓延,但在場幾人所立的地方都有刻意被隔絕了血液。

屈世途感受了下那股熱力,又抹了一把冷汗。

慕少艾手持煙管一掃,聞了聞氣味,眉頭一舒:“是混合地下巖漿的赤炎粉,融入油液中冒充那味藥,若不看其顏色,對藥理不熟悉的人倒是極容易被蒙過。”煙管一轉打入一道氣勁入腳下,聽一聲輕吟,昏迷的仙姬慢慢張開雙眼:

“啊……”

“藥師!劍子!劍子他怎樣了!”

喔……

殷十九臉色深沈又捏了捏下巴。他把還在禁錮中的白毛老道劍子仙跡給忘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哼哼。”咻咻,咻咻咻~

“……哼哼哼。”

☆、時間

忘記實驗對象,對當年的邪魚來說是一件罪無可恕的事情。

但劍子仙跡並非實驗對象,僅僅只是病人。

——不記得病人實屬正常,殷十九從來就不是什麽救死扶傷的真醫生。

白毛老道額頭的汗已經浸濕了領口。

劍子仙跡正處於煎熬之中。如果他能自由地行動,說不定會去摸出古塵,給某人和某某人來那麽一下子。好朋友佛家高人佛劍分說不是有句名言麽,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分說,不分說,不由分說——劍子仙跡他現在也很想不由分說地斬業非斬人啊!

“啊啊什麽?根本沒有用來替換血液的藥物?”這是屈世途惶恐的聲音。

“鬼藥殘液,鬼藥都已很久不曾制作,我如何會有那種東西。”殷十九聽起來幾分無奈的聲音。

“那要怎樣辦!”屈世途緊張兮兮。

“有慕少艾在~~”殷十九的聲音和某人一同響起:

“呼呼呼,涼拌啦~~”慕少艾聲音悠然得很。

……劍子仙跡無聲吐氣,愈發懷念自家愛劍古塵。

“藥師!劍子,劍子他張開嘴了!”仙姬快要哭出來。

“小九註意,時限將近!”

“怎樣辦怎樣辦啊,藥師啊,你快——”

慕少艾驟然而動!

殷十九同時也動作了!

慕少艾一擡手一煙管敲在劍子仙跡後心之處,左手往頸脖一抹,手指中已是快速收起一根不知何時插入的針。

殷十九幹凈利落地抓起劍子仙跡左手一劃,險些直接切掉中指前端。

銀針封血,邪魚學自他人的絕技,那位醫者在教會他後便已經死了。

劍子仙跡剎那心跳如鼓!

一根膠質管子穩穩套上他左手中指,一道青影一閃白毛老道的另外一只手也被一名黑鬥篷緊緊握在手裏。

劍子仙跡微弱一句:“……啊!”

強烈的悸動讓開始活動的心臟將血流不受控制地擠壓向經脈,如非是劍子內元著實渾厚外加後方有慕少艾之護持,此時此刻當禁針拔出的瞬間,便該是白毛老道周身血管爆裂的剎那。

但暗紅色已開始腐敗血液僅僅只是以極快的速度從手指破口處湧入膠管幾乎眨眼間沖進管子另外一端——那正是連接著傻傻站在原地看起來有很多只眼睛和四肢的鬼差大漢甲!

“這!”屈世途一擡頭,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沒有披著黑鬥篷的鬼差大漢的胸口已經被戳進一根管子,嗖嗖嗖正有血流拼命湧進身體內。

“啊!”仙姬這才看見某標新立異的人形武器,在接觸到那一腦袋眼睛的第一瞬間整個人就軟了下去。“噠噠噠?”鬼差眨眨滿腦袋的眼,仙姬側身就倒兩眼一翻。

……這樣說起來慕少艾真是有先見之明。

“可以了。”殷十九簡單三個字竟然已經松了手。

“啊……啊?”屈世途還未回神,仔細一看,卻不知是什麽時候,第二根軟軟的膠質管子已被另一名黑鬥篷鬼差給塞進劍子的手腕血管內……那一定很疼。

血,已不再噴射。

當恢覆心跳的剎那,多方面的壓力會在一瞬間排出劍子仙跡周身血液,而毒血湧進鬼差體內將他本身血液擠壓帶出,順著第二根管道回到劍子體內。無形之中,劍子仙跡周身毒血已被原本屬於鬼差的血替換得一幹二凈。

而黑鬥篷的青面鬼差正兩根手指掐住管道,將內中一絲已混上暗紅色的液體死死阻擋在外……

因為血流湧動速度極快,毒素根本來不及汙染鬼差體內的血。

又由於這極快的替換速度,才能在維持一個人身體正常運轉的同時,將整個身軀的血液用無汙染的液體替換幹凈。

慕少艾確實沒有帶來真正的“神藥”。所謂神藥實際上只是維持鬼差正常身體需求的血液替代品,一般來說被改造太多身體部分的鬼差早已無法產生正常的血液。

所以鬼差的血,便是對於劍子仙跡而言最好的藥!

“呼呼,真是好險。”整個過程不過一眨眼,最危險的部分則是時機的掌握,和如何護住劍子仙跡的心臟,以及他的身軀究竟能不能承受這股壓力而不至於崩潰。

慕少艾此時的右手才緩緩從劍子仙跡後心松開。

實際有驚無險。

如果不確定劍子仙跡修為足夠應對,慕少艾不會同意選擇這種方法,而殷十九也冒不起讓正道損失一名重要支柱的罪……確實該稱為罪。

“這,這就完事了?”屈世途兀自不敢置信。

他沒看錯的話,剛剛輸進劍子仙跡體內的液體根本不是正常血液的顏色,而是接近白色的淡淡青色物質——怪不得這只鬼差的臉色白裏透青得嚇人。

“一個時辰內,殘液會在正常人體內逐步分解,並促進人體血液分泌。無論如何,最匹配一個人的,自然還是他原本的‘東西’。”殷十九如此說道,算是最後總結。

然後他將目光轉向沒穿鬥篷的鬼差。

那根管子依舊插入鬼差心口……

毒血入體,經過一次轉移枯血冰痕的毒性發作得很快,幾乎是肉眼可見速度這名鬼差原本蒼白的膚色已變得通紅,幾息過後,隱隱發紫……滿腦袋所有的眼睛內已然充沛血絲,然而詭異般地,鬼差臉上的神情卻像是漸漸在平靜。

“他”眨了眨鼻子上方的兩只眼,滿腦袋的眼睛同時跟著眨了眨。

這情景說不出的詭異,但也說不出的平靜。

“噠噠……嗬,嗬嗬——”

鬼差手一松,鋸齒鐵刀當啷落地,比之常人多一根骨頭的腿笨拙盤起,雙手平穩放置在膝蓋上,慢慢地坐了下來。

慕少艾並沒有說話。

殷十九看了鬼差幾眼,沈吟片刻:“先前那個故事我並未說完——”此時此刻總得說點什麽。

“覆仇之後那人卻並沒有感覺到快樂,後來他要求我們救活了他的仇人。”

哦不對,不能說是“我們”。

“但有些人肢體太過破碎,而有些人只有一絲意識存在。於是蛇屋花費了幾天幾夜的時間將那些人拼湊在一起,制成丙級鬼差以供驅策。”殷十九有理有據:

“丙級鬼差通常都沒有自我意識,需要上位乙級鬼差來領導……於是這個組合便有了一個名字,叫做‘恕’。”

黑鬥篷的鬼差一聲不吭站在旁邊,沒有反駁的意思。

其實,那只是為了救人,和“救人”。蛇屋不是什麽武林陰謀組織,只是一個純粹的前哨站,以及賺錢的地方。

殷十九很想說明這個問題,但是琉璃仙境此時的主人是慕少艾。慕少艾懶得搭話。於是現場又再度靜默下去。

“多……多謝。”忽然有嘶啞的聲音從口中發出,那一直噠噠噠的鬼差像是掙紮著在用腹腔說話,聲音如風般空洞,卻確實是人之說話聲。這一句過後,鬼差的身軀迅速從紫轉黑,一行黑血慢慢沿著森白的齒縫流出——整個身軀一抖不動了。

‘他’已死去。

有時候活著並不意味著幸福,唯有死亡才能得到安寧。

殷十九馬上朝慕少艾轉過臉,邀功:“他剛才謝我了!!!”

屈世途心情卻沈重起來。

一命換一命,死亡就在眼前發生,為何還有人能笑?

已死去的鬼差咧著滿嘴尖牙,他應該是“笑”著瞑目的,閉上一腦袋的眼睛。

“哼……”披著黑鬥篷的鬼差忽然不在乎自己的形貌起來,摘下自己的鬥篷呼地朝被自己帶來的同伴兜頭罩了上去,“我該離開了。”他嘶啞著聲音道,一擡手將已死的鬼差毫不費力地抱了起來,轉身一步一步向著陣法之外走去。

“稍等啊~~我送你!”

屈世途急忙招呼道,竟然也不再懼怕這些鬼差的形態,匆匆說完一句話然後趕了過去。

琉璃仙境內部布滿陣法,沒有熟人帶路……萬一遭遇素還真那該怎樣辦!

殷十九第一次感覺慕少艾在不說話的時候,竟然會有些讓人害怕。

……也許,這就是‘可靠前輩’的錯覺?

一時沒人出聲。

整個場地內,除了昏過去的仙姬姑娘以及滿頭繼續冒冷汗還未從劇痛中解脫出來的白毛老道,就只剩下黃衣裳白頭發的老人家和紫衣黑發的少年人。

許多年前慕少艾也曾與邪魚站在一起。

……那時忠烈王笏政所設之毒計已進行到最後地步,在顛覆之夜前夕,二人徹夜未眠就翳流究竟該不該存在進行一場激烈的辯論……最後化名認萍生進入翳流臥底的藥師獲勝。

慕少艾說:殺人就是殺人,無論理由或是價值如何。你能反駁嗎?

邪魚無法反駁。

於是此人默認了翳流黑派全族覆滅,毀掉鬼差的制作方法,讓紫蛇屋全員退隱江湖,以此換來了忠烈王笏政之默許和慕少艾之承諾。慕少艾答應幫邪魚尋找適合轉生的母體,以及一直守護他之出生。

但誰也沒料到這其中出了差錯,轉生重來的年輕人有個很嚴重的後遺癥,就是很長時間內記憶全失。

“翳流如何?以前的事情我就記得一點點,其餘看你了。”殷十九隱約感覺像是被人窺視般地不自在,主動開口打破寂靜。

他留在這邊足夠久,有些惦記其他事情了。

“哎呀呀……”慕少艾終於有了反應,沈吟一句:“蝴蝶君和公孫月留在笑蓬萊還好嗎?”

想起快樂跳舞的蝴蝶君,殷十九自然趣味道:“挺好的。”

“再給吾一些時間,羽仔已鎖定往生渡死,總得探知蠱皇僰醫人之背後到底有誰。”換句話說,也就是翳流黑派的餘孽到底還剩多少。

百多年前,來自西苗的翳流黑派一統苗疆,肆意擄掠活人用作藥物試驗,名義研究醫術實則早已失去醫者仁心故而惹動藥宗傳人慕少艾之參與出手。而那個時候,邪魚名義上是翳流的合作者,實際並未暴露紫蛇屋的力量,後來也並未參與忠烈府覆滅翳流之戰。

邪魚和紫蛇屋的存在,除了慕少艾,也就只有忠烈王笏政才知曉。

但是現在殷十九很明確地表示自己不記得了,幫不上忙,也就只能根據模模糊糊的印象來治療治療公孫月身上的蠱。至於當年翳流暗中藏有怎樣的秘密人物……啊哈哈哈,他完全不知道。

“哦,羽叔還好嗎?”

“呼呼,既然還有惦記何不自己回去看?”老人家心情似乎又好了起來,這讓殷十九松了口氣。

但這個提議還是免了!落下孤燈是會被人教育的。殷十九擡手摸摸額角,他和很多年輕人一樣非常不喜歡聽家長教育的話。

對於這一點慕少艾表示很趣味。每一次想起羽人非獍那種沈默寡言苦大仇深的性格居然也能耐著性子去教育人,老人家就覺得當年厭煩照顧離家出走的小豆丁而將人丟去落下孤燈這件事,絕對是做對了!

“等有空再說。”殷十九一臉無趣道:“這個白毛老道為何還沒醒?”

他話音剛落就見劍子仙跡猛地睜開雙眼。

“慕少艾——”劍子仙跡微弱聲音道:“劍子記住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劍子仙跡:勞資記住你,你,你們了!

☆、歸巢

殷十九離開琉璃仙境的時候是個艷陽天,雖然進入琉璃仙境也不過才是昨天的事兒。

走在半路的時候,能隱約感覺到暗處跟隨的目光,他想了想,徹悟般地一拳頭砸向手掌心:“……山下的稻谷可以收了。”

早早聽說琉璃仙境和翠環山的風水格外好,果然在這兩地建立農莊是正確的,今年又可以帶上新鮮的谷物去看望羽叔和阿姐。

“還有屈世途阿伯的農具,嗯唔,事情還是有很多,也不能總是依賴蛇屋。”

殷十九看了看還算明媚的下午陽光,吐一口氣:“算了,雇人好了。”

如果說邪魚曾經的行為確實是給如今的殷十九帶來了一些麻煩,但這些“麻煩”其實也是一種機遇。

他還要去笑蓬萊拿披風。

還要很多事情等著做。苦境夠大也夠精彩,哪怕也許還會活很久,卻也永遠不會令人感覺厭倦和無聊。他正在慕少艾的幫助下一點一點融入當今武林,不管怎樣說與中原正道為伍,要比在邪道中廝混來得更趣味些。

也更讓人安心些。

“嗯。”殷十九繼續向前走:“呵呵。”

身後如影隨形的一道視線,終於不再出現。

紫衣黑發的年輕人則漸漸加快了步伐,身形逐漸化為虛影,瞬息消失無蹤!

琉璃仙境暫時恢覆了平靜。

白毛老道劍子仙跡恢覆得很好,並且全程保持神智清醒,然後他終於能動能說話了。

他非常地惦記慕少艾,並深刻地重新認識了遍琉璃仙境的新主人。

沒辦法,誰讓嚴格來說殷十九只不過是一名後生晚輩,且根本是慕少艾默認將人丟給他的呢。有問題,去找慕少艾,這也是身為家長的責任。

所以有的時候,慕少艾確實感覺非常頭疼。

當素還真送走了界外來客,回到暫且隱居的峴匿迷谷的時候,慕少艾已早早蹲在河邊餵魚等待他。

“呼呼呼~~誠意十足,你也該給個說法。”

“需要嗎?”

“不需要嗎?”

慕少艾覺得自己真是操不完的心。換成是過去的邪魚,老人家將人隨意一丟是生是死放手不管。但若換成是小九,無論如何總不能讓羽仔替他傷心。

“人都是擁有感情的生物,或許在你看來有諸多不能諒解,吾既然接手了這件事,總得來向你要個結果。”

慕少艾丟掉最後一只包子放魚走,懶洋洋往樹上一靠,煙管輕吸緩吐,霧氣環繞半遮住眼眸。

“好友。”

素還真輕嘆一聲,能夠體諒慕少艾心態。回憶當初,他自己的朋友中也未必個個都如傲笑紅塵那般正直:“嗯~~素某想問,這番話意,吾該收下幾分?”

殷十九前往琉璃仙境這一行,替劍子仙跡解毒是真,毫無保留坦誠過去是真。正如慕少艾所說,邪魚此人或許從來都不能算是善良正直的人,但已然奉上十足誠意。

這種事小九尚不至於說謊。

慕少艾想了想,趣味道:“你認為呢?”

全程圍觀鬼差出場之感想,屈世途已從頭到尾表露無遺,現在該輪到素還真了。

素還真:“江湖如水,水中有魚,人欲為惡,憐憫不存。”

喲喲喲這句評語真不能算是友善,不過意料之中,某人好自為之。

慕少艾哎呀呀片刻,還算中肯:“雖說形貌不同,但依舊擁有一顆人心。那些鬼差大部分皆是被卷入江湖風波中的可憐人,只有無處可去者才會留在蛇屋。”

“但蛇屋這個組織卻絕不能再重現武林!”素還真語氣很重,絕對沒有緩和餘地:“至於這個人,或許可以稍微看一看。”這已經是很看在慕少艾的面子上了,就連劍子仙跡也是一樣,否則直接關門放一頁書或者佛劍分說該多麽的簡單。

“慢慢看,好好看,不用急,人走不掉。”

慕少艾態度非常樂見其成:“看出結果,還可與殷家老父商討一二,孩子家太叛逆終歸不好,你說是嗎?”

素還真:“這嘛……哈。”

“藥師的壞脾氣又發作了,可憐的小九,可憐的小九……”河裏養著的一尾會說話的神魚蠹魚孫吐著泡泡替自家同類默哀,邪魚,也是魚啊。

“既然你心中有數,老人家吾便先來去了。”

慕少艾道:“異度魔界正是一個好機會……”

“耶,素某像是那種人嗎?”

“曾經南宮神翳想留下他之性命,翳流黑派更是想趁其最虛弱時將人囚禁加以研究……後來黑派覆滅你也知情。”

“素某自會小心。”

三分玩笑開在臨走之時,慕少艾悠悠然晃動煙管提示:“無論如何,藥師吾總還可以替你二人其中一位收屍起墳,呼呼呼,倒也是一樁樂事~~”

素還真回應:“藥師之好友,吾自當窺得幾分風采,安心罷!”

藥師慕少艾是何許人?

他是曾背負惡名孤身潛入翳流直到最後一刻也未曾被揭穿身份的臥底者,手中曾救得千萬人,卻也沾染數不盡之鮮血性命。

殷十九又是何許人?

游走江湖縫隙間的牟利者,他與慕少艾成為如今的朋友或許只是一個意外,但最初的相逢,卻一定不會是偶然!

邪魚告訴自己的朋友,他是被翳流黑派所背叛的合作者,卻沒有說過黑派最初對於人體的研究,全是由他一手操縱。

殷十九則隱瞞了一樁事實。他從來沒有失去記憶。

黃昏。

天色有些灰蒙蒙的。

有一個人,撐著一柄灰蒙蒙的紙傘渡水而來,慢慢踏入了往生渡死的地界。

往生渡死竹篁居的主人蠱皇僰醫人正手持蟲笛,等候在竹林通往外界的邊緣。這裏的地形覆雜氣候潮濕像極了曾經的西苗山林,適合養育各種蠱蟲毒物。

根據記載,曾經那個人也是在一個黃昏踏入西苗翳流故地……上空飄下細微的雨絲,撐著灰色紙傘的人一身落魄,灰衣腰間系著灰色的劍,灰色長發隨風飄蕩至眼前,遮住一雙無人能看清的雙眸。

與往事不謀而合。

——風,轉冷!

撐著灰傘緩步踏入竹篁居的年輕人黑發齊腰,傘緣遮住了雙眼,一身紫衣看似華貴,卻又像是蒙著一層灰霧般令人看不清具體身形。此時天空是昏暗的,分明沒有下雨的意思,但在這名年輕人身影突兀出現的那一剎那,連雲層也籠罩上一層淡淡的灰色,仿佛隨時都能飄蕩下雨絲來。

雨,魚,玉,三者讀音相似,不同意,卻是擁有相同特點的同一個人。

寂靜的竹篁居漸漸變得不平靜起來,隨著灰意蔓延,陰冷的氣息壓迫著暗處毒蟲遠超人類的知覺,風裏透著沙沙驚惶之聲音!

不得不催動蟲笛平覆體內蠱蟲之躁動,此時蠱皇僰醫人黑紗後的臉上沒有表情,心中已經確定來人身份。他從屬下刁不同回報行動失敗後就已在等待……在等一個似在意外的結果,等一個意料之中的來人。

“雨大人。”僰醫人沙啞聲音,似是恭敬。

這個人雖在最後關頭放棄了他們,卻給翳流帶來了從無人能夠想象的技術。他雖然曾被黑派所背叛,卻與教主南宮神翳一起引領過最初的輝煌。

後來南宮神翳沈眠前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沒能真正毀掉那個人,最慶幸的事卻也同樣也是沒有殺了他。此中矛盾,或許常年侍奉教主的蠱皇僰醫人能體會一二。他不曾親歷過當年那段崢嶸歲月,卻親歷了黑派滅亡後之動蕩流離。

“見到你這樣我便知道,你家教主過得不錯。”

灰色紙傘並未收起,只有清朗音調不疾不徐,或許是來人並不願意輕易現身:“還有活人在惦記著我嗎?”

“醒翁時常提起雨大人。”僰醫人頓了頓刻意提示:“大人尚有東西寄存在翳流。”

哦。那麽確實是醒惡者了。

灰色紙傘下有人輕輕笑。

當初他與翳流搭上線,也是因為這位道境與玄宗曾經的合作者。同樣出自西苗的先天人,醒惡者雖並未加入翳流,卻和黑派息息相關。

慕少艾當年畢竟只是個臥底,而邪魚實際算是翳流創始人之一。有一些事落難的邪魚知道,但後來者居上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翳流首座者藥師認萍生卻並不知情。

是被背叛的創始人。所以他這一行,會是為了什麽?

“那麽,殺了你好嗎。”輕松到明顯不會是詢問的語氣。灰色紙傘在手中輕輕轉動,並未落雨,卻有陰冷之錯覺伴隨輕聲語句侵入人心。

僰醫人手腳有些發冷,“僰醫人之死並不能替雨大人帶來什麽。”一手支撐起如今翳流殘存勢力的蠱皇借助罩面黑紗遮掩額間汗水:“雨大人不想見教主了嗎?”

他為何要見?

確實是要見一面。因為一件舊事還需著落在南宮神翳身上。

灰色的紙傘緩緩收起。

隨即被夾在胳膊之下,黑發紫衣的年輕人眉心有一顆醒目的紅痣,正如曾經僰醫人從畫像上所見到的那樣。

“你大可去告訴慕少艾。”年輕人聲音輕輕地道。

一滴冷汗滑落頸脖。

僰醫人僵立在場一動不動,嗓音愈發沙啞:“……屬下,自然,不會……”

這一刻,他不是不想動,而是已不能動!

作者有話要說: 哎喲餵……作者又感冒了……

☆、飛花

邪魚,邪玉,邪雨。

這三個名字,代表了殷十九藏在過去的三種不同時期。

苦境紫蛇屋的主人邪雨雨大人,曾經是翳流一眾人心中的噩夢。據說凡是侍奉這位大人的男子從活不過三日,女子觀其顏色或許還能堅持得久一點。所以邪魚本來就挺喜歡美人兒,他也許天生就該和慕少艾成為一對兒好朋友。

他當年其實沒少在背後渾說翳流當中誰最漂亮,尤其是可惜了黑派教主天生男生女相的好顏色。殷十九有八成肯定,後來加入黑派的慕少艾也是這樣想的。

愛美人當然不是罪過。但是當年邪雨雨大人又是因何理由而被翳流囚禁繭之道四肢盡廢,是殘暴。

翳流黑派本就不忌用活人試藥。在那樣的地方,究竟是怎樣的殘暴,竟然讓黑派之人也受不了?

殷十九沒覺得自己做過什麽。

他這輩子也不是什麽好人,插手人命買賣便已經輕視生死。只不過上輩子的邪魚大概是在離開佛獄不久一次研究事故中就已經把自己變成了鬼差,所以苦境人類在他眼中大抵與雞鴨魚肉差不多。

都是可以取來用煉來“吃”的東西,就如同昔年另外一個世界中的“組織”有一味能活人性命的幽冥鬼藥,以活人骨血魂魄入藥,治一切重傷。

非人非鬼,幽冥往生之存在,站在地面都不帶有影子的那種。

一身支離破碎,輕易取下五臟六腑洗洗幹凈再安裝回去,灰衣灰發看似灰蒙蒙卻總讓人錯覺灰色中掩蓋了血腥。

哎喲喲,好恐怖。殷十九倒是真的有些希望有人代替自己將那些事情說給慕少艾聽。他自己趁機躲得遠遠的,免得會被人找上門來揍——比如這次琉璃仙境裏公開展出鬼差甲乙,那是真的差點要被素還真找上門。

“過去的事我並不在意。”

殷十九收起了傘,很平靜地居高臨下地註視僰醫人,好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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